母亲的小遗产
在她二十一岁时,斯大林发现可以把饥荒当作政治武器来对付乌克兰富农。她知道——此种知识在她在英国生活的五十年里从未被忘记,而且又从她身上渗透到了她孩子的心中——她确定无疑地知道,在乐购超市和消费合作社堆得高高的货架和存得满满的柜台后,饥饿依然在游荡徘徊,它撑着骷髅的身躯,睁着空洞的眼睛,伺机而动,一旦你放松警惕,就将你摄入囊中。它会伺机抓住你,把你推上火车或大卡车,或是推进四处奔逃的人群中,将你送上另一次旅途,那旅途的终点通常总是死亡。
红色犁具厂
乌克兰拖拉机简史,表层是滑稽的家长里短,内核是历史巨浪下个人的悲剧,自然免不了讲一点斯大林时代的旧事,不过和索尔仁尼琴那种苦大仇深的不一样。这些反乌托邦文字在文章中穿插的恰到好处。
1937年,当我父亲从卢罕斯克回到基辅时,整个国家都笼罩在一种妄想症的瘴气中。它渗透到人们生活中最私密的缝隙中:它腐蚀了朋友同事关系、师生关系、父母与子女间的关系、夫妻关系。敌人无处不在。 假如你不喜欢某人卖给你猪仔时的方式,或是他看了你女朋友一眼,或是他向你索要你欠他的钱,或是考试时他给了你低分,你只要向NKVD(人民内务委员会)打个小报告,他就会遭到清除。假如你喜欢某人的老婆,只要向NKVD打个小报告,西伯利亚的劳动定额就会帮你扫清障碍。无论你多聪明、多有天赋,也无论你可能有多爱国,你仍然会对某人构成威胁。假如你太聪明,你肯定是个潜在的叛徒或破坏分子;假如你太笨,你一定迟早会说错话。从最低层到最高层,没有人能躲过妄想症的来袭,实际上,那个在这片土地上最有权力的人,也就是斯大林本人,就是患妄想症最严重的人。妄想症从克里姆林宫紧闭的大门下渗了出来,麻痹了所有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