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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因为受不了赫拉利说,人类社会中很多崇高的概念和叙事,其实只是想象,我们很多时候不过是靠着智人这个物种特有的讲故事能力才能凝聚成一个共同体。
我认为赫拉利一点儿也没说错。其实只要你年纪大一点,对社会舆论的感受敏锐一点,就不难发现,一种刚编出来的都市传说,在短短几年内不胫而走,借着社交网络和媒体传遍全国,最后被很多人误以为真,这种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比如“端午节要说安康,不能说快乐”,就是2015年才莫名其妙兴起的伪民俗,到现在不到十年时间,似乎已经深入到了中国社会每个角落,仿佛核爆炸后的放射性灰尘,给中国近千万平方千米的陆地都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文章标题是《关于日本排放核废水的问题》,结果来了一群人,自信十足地告诉我,日本排放的不是核废水,而是核污水。
这种话术叫抠字眼(hair-splitting)谬误,在维基百科上直接作为红鲱鱼(red herring)谬误的异名,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独立出来。红鲱鱼谬误泛指一切转移话题的话术,抠字眼当然也是转移话题的重要方法。
鲁迅所说的“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鲁迅在这句话后面紧接着又说:“不可救药的民族中,一定有许多英雄,专向孩子们瞪眼。”
8月6日,各大媒体广泛报道,“千帆星座”首批18颗卫星发射成功,由此开启了“中国商业卫星互联网的太空组网之路”。但发射后不久,我就在知乎看到,外网传来消息,运载这批卫星的长征6号甲火箭第二级原地解体,就在“千帆星座”的卫星轨道上形成了数百枚碎片,而且因为碎片彼此碰撞进一步粉碎等原因,数量还在继续增加。据分析,这些碎片会在“千帆星座”卫星轨道上停留数十年,对目前已经在轨的卫星和未来打算继续发射到这一轨道的卫星都将构成风险。
这样一则发生在天上的事故,对地面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所以国内各大媒体一字未提,但我却觉得比巩义的事故还让人觉得不是滋味。
在人文学界看来,这是一种极为常见的现象——语言讹变(language corruption)。语言讹变并不是现代语言学的常用术语,因为语言学首先是一门科学,强调从客观出发描述语言现象,不为它附加太多“应该如何如何”的规范性。对于一个词在发音、书写、意义、情感色彩等方面的变化,语言学界通常就只称之为“语言变化”(language change),而不用“语言讹变”,因为“讹变”(corruption)这个词不可避免会带有贬义。
然而,“应该如何如何”也是人文学界很重视的研究和讨论内容,对于正确用词的规范,也构成了语言学中的一个传统分支——规范语言学,而与纯客观的、更具“现代性”的描述语言学不同。对于规范语言学来说,“语言讹变”这样的附加了褒贬的用语是完全合理的,它甚至还有一个程度更激烈的表述——语言腐败(language decay)。
“魔都结界”本身只是网络语言,而且带有开玩笑的成分;纠缠这个词是不是语言讹变,意义不大。我完全可以举出几十个更有讨论价值的语言讹变的例子——当然,其中都贯彻着我自己的价值观。
因为没有做过全面调查,仅凭我上述的叙述,还不足以得出“没有物理学专业科普者在第一时间澄清HEPS不是光刻机光源的谣言”的结论,但我相信,这个猜测虽不中,亦不远。至于为什么物理学专业人士会缺席,也许是因为本来这方面的专业科普人士就少,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像上海大学某位教授那样,觉得“自媒体的群嗨需要响应吗”,但也许是像另几个人说的那样,“专业人员大都不敢说话,只有我们这种看热闹的可以聊聊”。
“专业人员大都不敢说话”这个现象,在前一阵子的日本排放核废水事件中,表现得再明显不过。那几天,网上舆情汹汹,无数人下场参与讨论,然而其中恰恰缺少核电站或核医学专业人士的声音。我在网上唯一见到的专业人士发言,是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骆志平研究员的一段视频,但那也不过是2021年的会议发言而已,今年事发之后,骆研究员和他的广大同行一样,一句公开的话都没有说。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龚明教授,是凝聚态物理学的专家,也对科普感兴趣,一直主张科普专业化,就是只有专业人士才能做相关专业的科普,不能让外行去做,因为外行不懂,会犯很多错误,造成恶劣影响。他这个主张从根本上来说是不错的,可惜就是太理想化了,因为其中预设了一个前提,就是在舆论市场上,专业人士的声音有充足的供应。然而这个前提是错的,中国的现状之一恰恰是专业人员(特别是体制内人员)往往不敢说话。这样一来,我们退而求其次,去信任一些经过严格筛选之后的外行人士的科普,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否则怎么办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当圃中蔬?
然而,你也完全可以发自内心地认为河流上建着大坝才是与众不同,为此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说水车并没有破坏自然,有它没它都一样,顺便不时夹杂一点情感抒发,说从前只有水车、没有大坝,栖居在这诗意的田园中是多么美好,再从头到尾整点难懂的术语,什么“持存”,什么“集置”——只要你能出色地把这种想法用各种话术完美地包装和表述出来,那么恭喜你,你成了德国著名哲学家海德格尔!
近些年来,中华民族源远流长、从不间断的历史越来越成为国人自豪心理的基础,全社会对中国古代史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我手头没有数据,但猜想历史类图书的销量应该也是越来越大的。按理说,很多网民不应该不清楚中国古代社会的上述情况,不应该不清楚魏晋南朝曾经是一个门阀时代,但碰到“继承家产”小学生事件,社交媒体用户在吐槽的时候,就不从现成的中国古史中取材了,非得套个“婆罗门”的名号不可,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有异族特色的现象。好的归中华,坏的归蛮夷,这就是“县城婆罗门”这个谑称的鸡贼之处。
社会心理学上有个现象叫“自我服务偏差”(self-serving bias),说的是每个人都会持有一种不由自主的双重标准,就是在做一件事后,如果成功,就把原因归结为自己,如果失败,就把原因归咎于无法控制的外部因素(比如迁怒于其他人)。作为这种心态的延伸,很多人在看待自己所属的群体时,也会持有另一种不由自主的双重标准,就是自己的群体出了好事,那一定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优秀的,出了不好的事,那一定是因为受了别的群体的不良影响。
从这个角度来看,“县城婆罗门”这个谑称其实更像一种撒娇。我没有证据,但总觉得,跟着嚷嚷这个词的人,在满足了他的欲求之后,很可能马上就能变得岁月静好,反过来去嘲讽还在撒娇的人——可不是吗,我现在过得好了,那一定是我自己努力;你居然还过得不好,那一定是你自己不行
在沃德看来,发生美狄亚事件的根本原因在于,生物的演化遵循达尔文的自然选择模式,是“自私”的。上述单细胞光合生物也好,陆生植物也罢,在大量繁衍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体谅”地球上的其他生物。而如果没有能够克制它们的机制,这些生物的扩张就会引发正反馈过程,使地球环境越来越差,最后以生态系统的崩溃告终。
《中国古代简史》在论述商朝时就写道:“人殉、人祭的盛行表明奴隶在生产劳动上的作用尚未得到充分重视,体现了商朝奴隶制的不发达性或原始性。”
同样,“封建制社会”中的“封建”,本来特指西方中世纪那种地方自治性很强的分封制(典型现象就是“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与中国从战国时代开始发展的中央集权化社会也有很大差别。当然,“封建”这个文绉绉的词语,意义没有“奴隶”那么实;非把从战国到清代的中国古代社会称为“封建社会”,甚至把从商代到清代的整个中国古代社会统统称为“封建社会”,也不是不可以,但显然就不如换一个更准确的说法。
我自己认同的中国古史分期大概是这样的:前文明时代或远古时代,即约3700年前二里头广域文明兴起之前的阶段;上古时代或王权时代,即从二里头文明兴起到公元前221年秦统一中原的阶段;中古时代或帝制时代,即从秦统一中原到1912年初清朝灭亡。后两个阶段又可以合称为中国的传统社会时代。
私域和公域的划分。私域是自由的,而且当今中国社会所划定的私域未免过于狭窄。但公域是不自由的,之所以不自由,是因为人类并非理性人,会受到多种非理性因素的影响。影响公域自由度的因素之一,是公共资源的稀缺问题。对于医保经费、移植器官之类稀缺资源,我不相信纯粹的自由市场能做出合理配置。
然而,真正让这篇随笔中的思想得到升华,也让亚当斯的名字“破圈”、被更多人所知的,是它在收入《怀疑的鲑鱼》时,文末增加了一段作者所做的简短补记:
我琢磨出了一套定则,可以描述我们对技术的反应:
1. 任何在你出生时世上已有的东西都稀松平常,不过是世界运作方式的天然部分;
2. 任何在你15–35岁之间发明的东西都是新颖刺激的革命性产物,你很可能会拿它当职业;
3. 任何在你35岁以后发明的东西都是违反万物自然秩序的玩意儿。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亚当斯技术三定则”。
又是“大潮泥沙俱下”,又是“洪流、旁流波澜壮阔的裹挟”,又是“单边主义、霸权主义在西方世界暗流涌动”,结果到了文末,这些风险和危机居然又不存在了,只剩下什么“玉鉴琼田”。总之,在我国意气风发的高中生眼里,世界可以在危险和安静中随意切换,我说它危险就危险,我说它安静就安静,看来是真把自己当成“大千世界的主人”了。
总结:比喻所体现的类比思维,是人类古老的传统思维。它可以作为一种艺术化的表达,在说理文章中起到辅助作用,但不能作为主要说理手段,因为这是无效论证,是犯了逻辑谬误。一篇合格的说理文章,一定要用直白而有逻辑的语言,清晰地表达出作者的意思,在这个基础上再考虑是不是要加一点比喻作为辅助性修辞。滥用比喻,除了能展示出作者说理水平的低下之外,往往只能在空洞的华丽之下创造出大量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真想当一个现代爱国公民,就请爱惜母语健康,少用比喻说理。把这种写作方式当成作文秘籍大肆吹捧和传授的教师,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误人子弟、葬送民族未来的罪人。
中国传统文化一向不尊重个体,一个典型表现就是要么不承认存在精神疾病,要么非要把精神疾病道德化,以至很多精神疾病名称成了流行的骂人话,更流行的则是用“你有病吧?”来谩骂提出一切不合他们心意的观点的人。从这一点看来,周叶斌也无非就是这样一个深受中国传统文化浸淫的“老中”,他这辈子无论吃多少洋面包、喝多少洋墨水,看来都驱散不了身上那种根深蒂固的“老中性”。
与其说巴黎奥运会开幕式是“松弛”,不如说体现了极具后现代左派特色的“鸡贼”——他们以“解构”为由,肆意恶搞一切文化。恶搞就恶搞吧,你光明正大地承认就可以了,但偏不承认,使尽一切办法耍赖,还要把质疑的人反咬一口,然后自以为得计地咯咯傻笑。在我看来,颇有一些很不体面的行为方式,在不犯法的前提下,故意处在道德上最下贱的水平上,这样一来,除非你甘愿堕落,以犯法的方法去对付他们,否则他们是不败的。后现代左派的这种“鸡贼”,就是这种“不违法而最下贱”的行为方式的典型。
权力始终是隐身的、“不在场”的。被推到前台的,只有苦中作乐的上班族,与上班族“底层互害”的老板,不被理解的城市交通标准化技术,散发着清新牛屎气息的乡村路,还有被他用不自觉的男权思想所“凝视”的当代女性(“绿化的功能和女生化妆一样,它的主要目的是补偿一种缺陷,而不是展出美”)。
去 repo 看了下。
大王卡属于诉诸权威逻辑谬误(Appeal to Authority):仅因为权威人士支持就认为某个观点是正确的。
小王卡属于偷换概念谬误(Equivocation):将"发展传统医药"和"不能质疑或讨论中医药"混为一谈。
一个程序员,连自己的GitHub账号都没有,算什么程序员? 这种观点是不是合理,我不评价。不过有趣的是,我虽然不是程序员,却早在2020年2月8日就开设了GitHub账号(benjaminsliu),比何同学早了近五年。而我之所以会开设GitHub账号,是因为当时我创作了一套54张逻辑扑克,以中医批判为素材,普及批判性思维的基本内容。这套扑克在国内的在线文档平台上根本无法保存,比如我往百度网盘上传了两次,都被人举报了。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有人建议我把这套扑克放到GitHub上,因为这是目前罕有的国内可以直连的境外文档平台,我便听从了这个建议。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个很棒的主意,因为我这套逻辑扑克里,除了大小王之外的52张其实都没什么,本公众号也都发布过(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进入本公众号“刘夙的科技世界”首页,点击“发消息”,下方就有逻辑扑克4种花色的快速链接),唯独大小王,内容有点敏感,在境内的平台上确实发不了,也确实只能寄存于GitHub平台了。
比喻论证都可以称为虚假类比(false analogy)谬误
2. 苹果者屁股也:最近有人对日本排污做了个比喻,就是公开往游泳池里撒尿,你当然可以科学的证明那点尿稀释到游泳池里对大家的健康没影响,但往游泳池撒尿这个行为仍然是找抽——你在那证明日本排污没问题,就好像那种证明游泳池里撒泡尿对大家健康没影响的书呆子。 用“游泳池撒尿”来类比日本排放核废水,也是我最常收到的留言之一。这种话术就是我们最熟悉不过的虚假类比(false analogy)谬误——用没有可比性的另一事物来比喻所要说明的事物。 已经有很多人指出了这个类比的不当之处。首先,游泳池容量很小,撒尿的影响显而易见;但日本排放的核废水通过稀释之后,里面放射性核素浓度很低(假定我们认为国际原子能机构监测到的数据可信的话),之后又会被极为浩瀚的大海进一步稀释。事实上,这个类比之所以能够直击很多人的内心,主要就是通过抹杀浓度差异,直接把日常生活中一个感官效果很强的熟悉场景砸到你面前,从而迅速调动起你本能的情绪反应。 其次,大多数游泳馆,都会明文禁止在游泳池小便,一经发现,便会处罚。但日本排放核废水,并没有得到什么法律的明文禁止(当然,作为人类历史上空前的事件,也没有得到什么法律明文支持)。 再次,这个类比没有考虑到,即使游泳者不在游泳池撒尿,也总会找个撒尿的地方。比如,如果他是在卫生间解决问题,那么撒的尿仍然会进入下水道,最后经由污水处理厂排入自然环境。从这一点来说,日本预先对核废水加以ALPS(先进液体处理系统)处理再放,实际上更适合与游泳者往卫生间撒尿类比;2011年地震海啸发生后不久,日本曾经未经处理就直排了一部分核废水,才更像往游泳池撒尿的行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撒尿是纯粹的个人行为,所以社会公德鼓励每个人完全私密地进行。但日本对核废水的处理,是一个必须要靠国际社会公开监督的行为,不是单靠这个国家自己想做就能做的。这也决定了日本无论采取什么样的处理方式,都必须公开、透明地进行。说白了,如果你非说往海里排放核废水是撒尿,那么这尿恰恰非得当着众人的面公然撒不可。——但这样一来,也就表明这个类比从根本上就是荒谬的。 我已经多次说过,类比是传统思维最大的特征之一,也是人类本能的思维习惯之一。但在现代思维兴起的今天,凡事都要用类比的方式才能弄懂和表达,就是一种智力缺陷了。